丧门手一滑，懊丧地看向被笔尖划成两半的作业纸。

他不知道从何修正福德的脑袋，无力追问：“真要唱歌？”

上官榆忙着关注亦心，这时才意识到自身的危机。

“社长，我不太明白角色定位。”

“我说在渔村，你当然是渔夫啊，不然你为什么要叫小鱼！”福德学起她当官的老爸说话，只需要威势，不需要逻辑。

“因为我妈觉得我是多余的小孩⋯⋯算了，这不重要，我也要下海卖肉吗？”

“嗯嗯，海滩裤！”

写不下去了，丧门停笔收拾作业，顺带整理起福德的白痴话。

“我出场，自我介绍，然后遇上扮演渔夫的小榆，和他一起唱唱跳跳，衣着暂定是海滩裤⋯⋯我有预感，这将是场很糟的表演。”

社团众人深具同感，唯有社长依然情绪高涨，以为这部戏会让她在校史留名。

“干脆趁还来得及，把这块烫手山芋让给别的社团。”丧门说完，流丹和上官榆举手，半数通过。

福德幼稚地嘟起丰润的嘴唇：“我不要！虽然人家有悠久的时间可以浪费，但能跟大家一起玩的机会就只有这回啊！而且我要让世人见识到小灵灵的风采！小灵灵啦！”

一旁，担纲麻糬鬼的陆祈安抓着头下脚上的布偶装，和福德半斤八两，像个小学生向丧门求助。

“丧门，我不会穿⋯⋯”

“笨手笨脚，真受不了你。”丧门直接动手帮陆祈安穿脱，简直是孩子的妈。

丧门让陆祈安坐着，从脚套上肥嘟嘟的布偶装，挪正它上翘的尾巴后，把陆祈安漂亮的双手装入像是海豚胸鳍的胖手里，再拉上后背拉链。

陆祈安只剩颗脑袋露在外边，搭配不成比例的白胖身躯。

女生们失声尖叫：太可爱了！

“绝命煞鬼小灵灵！”福德和亦心忘情扑抱上去，陆祈安被搂得咯咯笑。

女生组除了一脸莫名的流丹外，完全被小灵灵给魅惑住了，男生组一定要团结到底，不能因萌物而退缩。

只可惜，拥有少女心的丧门大帅哥也跟着倒戈，很想抱抱却不好意思跟女孩子抢。

“亲爱的，演嘛演嘛！有很多你和小灵灵的对手戏喔，勇者和魔王宿命的对决！”

“结果你也走小然的套路吗？”丧门看着圆滚滚的陆祈安，有些动摇。“祈安，先不论这毫无攻击性的外表，你要演魔头，这样好吗？我们小时候，你可是非勇者大人不演。”

陆祈安摇摆着肥硕的布偶装过来，用两只胖手搭住丧门。

“那是我为了衬托您的美丽，公主殿下。如今您已经长成伟岸的男子，麻糬也好，魔头也罢，我只想潜居在您身下，做一只臣服您的鬼灵，魂魄都依附于您。”

流丹叫嚷：“什么鬼啊？”

丧门垂目，又抬眼瞅着陆祈安的笑颜，顾盼间透着满怀情思。

“我不要！”他扬声否决道，“你说过你会一生一世护着我，让我笑、不让我忧伤，你就用性命遵从你的诺言，死也不准你离开我眼前。”

“可我已然是流离世间的亡魂，神鬼殊途，再也无法温暖你双手。”

明知这是戏言，他仍听得心头揪痛。丧门脑中闪过一个决绝念头，好在两人隔着布偶的厚手套，陆祈安还是淡笑着，没有发现。

两人脉脉相望，一室静默，福德却突兀地大力鼓掌，不愧是她的男主角和头号反派。

“小灵灵在第二幕就登场啰，把小心演的兔子精抓走。勇者追上去，却遇到丹儿的巨乳人鱼公主。第三幕，巨乳人鱼公主竟然是海底龙宫的火之女王，观众看到这里一定会兴奋，因为我们有巨乳女郎喷火秀！”

林然然再也忍无可忍，跳出来自荐：“让我写剧本！”

福德社长咦了声，其他人不约而同松口气。

“给我一个晚上，麻烦你把排演时间定下。”

“嗯，因为下星期五就要演出，接下来两个礼拜的一二三四和星期日，请大家务必前来，我会准备点心。”

丧门在心里排出时程，询问众人：“有谁不方便？”

亦心举手，她星期日有打工。福德说没关系，她只要穿得美美地被抓走就好。林然然颔首，他会把小学妹的戏分维持在底限。

“好，解散。”丧门牵着陆祈安要走，赶在图书馆关门前借书，被福德拉住。

“等等，还有一件很重要、很重要的事！”福德拉开嗓门大喊，“请大家邀请家人共襄盛举，这是社长的命令！”

没有人应好，流丹不带讽意地开口：“阿福，现代工商社会，连守丧也因时废止，何况是区区一场小表演，不会有人来的。”

“可是，这可能是最后看到孩子在台上唱唱跳跳的机会，我爷以前最喜欢看我练习大会舞，我说这是兔子喔，他老人家也笑着说：『是兔子啊。』”福德伸长手比出一双耳朵，和社员分享美好的回忆，不料大家却定定看她，没有笑容。

李副校长因病住院，至今仍昏迷不醒。

福德有大半外务是关于这所学校的，包括学生与校方的冲突，她也能凭自家的关系出面缓冲，即使背地被说成一个丧门完全不认识的坏女人，她也满不在乎，继续多管闲事。

因为这间学校是她祖父用性命相守的宝物。

“你这种个性，真的很容易被人误会。”丧门大手按下社长的头，福德咿呀怪叫，不明白帅哥男友感慨什么。“东西收一收，我载你去医院。”

丧门叫陆祈安要乖，又交代上官榆和林然然带他回宿舍，就揽着福德往停车场走去。

福德回头不停向陆祈安眨眼——小安安，这样好吗？

陆祈安朝她笑了笑，挥手告别。

所谓君子风范，就是一旦拱手让出，再喜欢不舍也不会死抓着不放。

第一次排练，当丧门以海滩裤勇者的形象登场，观众席响起垂涎的口哨。

即使他只会死板地背诵台词，差点把“我是新手渔村的勇者”说成“我是公主”，社长和学妹也只是赞叹他身材好好、好帅哟，完全靠美色撑场。

丧门想当初他高中演王子，台下喊“我爱你”喊得嘶声力竭的都是学长学弟，他必须把整颗胆子提到心头，才能撑着不回头抱紧饰演路树的陆祈安。

陆祈安套着胖幽灵装，在台下挥舞胖手给他笑着打气；丧门看着他，好希望小灵灵快点同台登场。

流丹用锋利的眼神紧盯着他们两个，他们才依依不舍别开视线。

接下来换白斩鸡上官榆上台，受到观众一片嘘声，尤其是编剧林然然，说他是这部戏的过场，很多余。

上官榆按着胸前两点发难：“然然，你剧本改到哪去了？”

“少废话，快跳！”林然然仗着编剧权力，把巨乳喷火女郎的戏分全部删除。

原本托儿所等级的噜啦啦舞蹈，变成套招的武打戏，上官榆尖叫着闪过丧门连两个上踢。

从他耳边划过的强劲腿风分析，要是不幸中招，不是碎下巴就是断鼻子。

“社长，你有没有给我加保险啊！”

“嗯嗯，死亡险三千万！”

“我可是身家千亿的上官二少爷，太廉价了，我不玩了！”

而上官榆这个人的优点，就是他嘴上再怎么该该叫，还是搏命把沙包戏演完才惊魂未定地下场，有始有终。

他要找林然然算账，林然然却一反嚣张的常态，柔柔地问他有没有打起精神？上官榆一怔，福德社长拿来花圈给他戴上。

“这算哪门子的安慰？我都差点心脏病发。”上官榆有些无力。

班上没有同学知道他丧亲，他也装作没这回事地待在社团厮混。

社长上次一提起找家人参观校庆表演，流丹学姐第一时间就挡下来，或许也是顾虑到他的心情。

他不是社团中的耀眼明星，但大家都对他很好，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弟，比在家里温暖许多。